對一個曾經被懷疑患有「可能會退化的不治之症」的人來說,假如最終的診斷是「精神病」的話,這就像是從地獄被拯救上天堂的感覺;對一個深信自己患有「精神病」的人來說,假如最終的診斷是「進行性的不治之症」的話,這就像是有人曾經把你捧到了天上,再毫不留情地往下狠狠一摔般痛。
不幸的是,我把這兩種感覺,先後都深刻的體會過了。
說實話,我並非你們所以為般堅強勇敢,是一個不倒翁。相反,在信誓旦旦地高呼「我要振作」的同時,我其實早就迷了途,身陷於一片濛瀧之中,不但看不見周圍的景物和前方的路,還看不見自己的樣貌、自己的影子。
我當然不甘心被一群我並不全然信任的人,對我的未來、對我往後的人生下一個負面的定論。可是,畢竟我也只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十七歲女孩,我實在拿不出成年人的智慧和氣量去打敗我生命中最大的敵人。我覺得自己只有捱打的份,反擊?我連防守都成問題。
偶爾我會墮進永無止境的黑暗,覺得自己的人生這就完了,放在我面前的一個個我前所未見的盒子,裝着的果實分別叫「絕望」、「退化」和「無能為力」。
我是多麼的渺小啊,在病魔面前,我大概只是身在他的腳底下,一隻一捏就會化成灰燼的、毫無抵抗力的小螞蟻而已。
然而,在迷茫之中,我聽見以前的自己在急切地問,問我還記不記得那些曾經把我推倒的「預言」、把我淋到渾身濕透的暴風雨,和那一個個只有眼淚的夜晚。
我記得。從"Dystonia"到如今的「粒線體病」,這一路走來,又是多少個雷電交加的日子呢?我和媽媽,甚至連一把能夠稍微遮擋一下風雨的傘都沒有。我們只可以死也不鬆開自己的手,緊緊的抱着對方,在時陰時雨的天空下或笑或哭。
於是我嘗試伸手去撥開眼前那厚厚的霧,我的世界透進了一絲的光。然後我恍然大悟,今天我是幸福的,至少現在我和媽媽的腳下,都多了一把壯實的傘。為我們擋風、讓我們安心地避雨的,是那個溫暖明亮的家。即使同樣必須活在無情的暴風雨之下,我也起碼離開了冰冷陰暗的醫院,和媽媽還有弟弟,生活在同一屋簷下,過上了我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。
螻蟻尚且偷生,更何況我不一定只能是小小的螻蟻。今天,有網友說很想我開心傻笑的樣子,我想,如果可以的話,我更願意讓自己成為一朵哪怕身處牆角,身邊滿是雨水和污泥,卻仍然堅毅地綻放的小花。
看見被吊在半空中仍然能夠傻笑,會主動要求人家替我拍照,覺得「好好玩」的我,以及在打了麻醉藥之後,有可能會影響呼吸心跳,甚至有生命危險,而「被逼」駁上心電圖作觀察,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我,居然肆無忌憚地違反「禁令」在玩手機自拍,就不期然的覺得以前的自己真的比今天的可愛多了。
歲月磨人,但希望苦難帶不走我僅餘的、最珍貴的傻氣。
從前笑聲震天很平常
今天哭泣比數太誇張
就將身邊所有細意品嚐
曾受騙也別要變鐵石心腸
人咒罵也把它當歌唱
有好心地雙眼都閃閃發亮
不理 外界或者世態炎涼
回到最初 用那顆心 直上
像細個般 純潔勇敢 直上